山春

我所爱隔山海

一点随想

最近突然想到“为了更伟大的利益”和“电车悖论”其实可以归结成一个问题。

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,一辆失控的电车正朝他们驶来,片刻后就要碾到他们。你可以拉动一个拉杆,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,但疯子也在那另一条轨道上绑了一个人。所以,你应该拉动拉杆吗?

这是一个很著名的道德困境。理智做法自然是,拉,牺牲一人性命来挽救其他五人。这当然并非完美选择,只是在牺牲大小对比下不得不为之。同样必须以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来成就大部分人的,“为了更伟大的利益”本身没什么指摘之处。

邓布利多提出了这句口号。虽然年轻时有用于粉饰野心的嫌疑,但他仍然是这句口号坚定不移的践行者。

一个重点:这践行中间不能缺少一个环节,即天人交战、痛苦抉择的环节。即使你知道理智的做法是牺牲那一人来挽救五人,牺牲哈利来挽救大局,并且你也清楚地明白最终你仍会做出那个理智的决定,但这个环节仍然是必不可少、绝不能跳过的,因为这是人性得以被折射和其光辉得以闪耀的过程,也是邓布利多“善良”这一特质得以被丰满的过程。

他的形象因这一个痛苦过程得以更加立体。他把那个孩子从戈德里克山谷接到姨妈姨夫家,从一个小团子到一点点长大,看着他抽条,密切关注他的所有,一年复一年。他初入魔法世界时好奇懵懂,对未来坎坷风雨一无所知,于是你总是想着再等等,再等等吧。他还是个孩子呀。

是我一路看着,一点点长大的孩子呀。

可是这孩子越长大,离死亡的终点也就越近了。他要亲手把这么个孩子送去赴死。有人从他和斯内普进行那场有关待宰的猪的谈话中,他表现出的冷静理智来责他狠心无情。这种论调挺好笑的,事实上他在为了更伟大的利益牺牲哈利的性命前,就已经狠心地牺牲了自己的情感和悲伤的资格。

他只对他自己狠心。

他用漫长的后半生为自己年轻的错误赎罪。我是个有罪的人,他这么想,我的灵魂不配得到拯救,但我还剩有以身入局、把自己也作为一颗棋子的价值。我布置了这一切,我拉动了那个拉杆,我将送我最爱的孩子去死。哪怕这是必须的,但也是刻在我灵魂上罪孽深重的又一笔。我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,那样只会显得我惺惺作态。

他把自己视为工具的同时,也牺牲了自己表达情感的资格。

他哪里不痛苦?他只是觉得再多的痛苦都是自己应得的,没什么好表露的。

你看不出来而已。

很多人一边黑他是白魔王,但在他对斯内普表示不想糟蹋德拉科的灵魂时又称他假圣母,“你连哈利的命都不在乎了,还假惺惺在乎什么德拉科?!”

邓布利多表示很委屈,白魔王和假圣母之间的度太难把握了,我要怎样你们才能满意?能同时被扣上这两顶帽子,也非常人能及了。

他们忽略了拉动拉杆前那个至关重要的环节,然而这个环节和善良人格又是直接联系的;这联系既被割裂了,也就不难理解“白魔王”和“假圣母”能被他们用来形容同一个人。如果问他们电车悖论,肯定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五个人的命比一个人的重要,只是这个问题被放到了一个具体的情境中,具体到读者和主角同笑同泪,具体到用七部书描写主角的成长。
如果邓布利多真的因舍不得哈利去死而放任伏地魔为祸四方,想必会被更多人骂吧。
啊,反正不管他怎么做都会被黑(。

说回更伟大的利益。要实现它,绝不能只是一个单纯地拉下拉杆的动作,不是,邓布利多能看清实现它的代价并勇敢而痛苦地背负,格林德沃却不能。这也是这两人的重要区别。我们说无法肯定邓布利多有没有用它粉饰野心的可能,但格林德沃却是肯定的。邓布利多提出的这句口号,最终成了格林德沃事业的旗帜。他使用它,却无法看清它的真意——经历天人交战的困境后忍痛拉下拉杆,无奈下的不得不为,与内心毫无波动干脆利落地拉下,到底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的。

爱与慈悲,他全然不懂,也没有经过那个启人良善的环节,最终只能是偏离了原来目标,什么更伟大的利益,都没有,有的只是草菅人命。

不禁想象,有预言能力的他在狱中最后两年看见了什么。

看见“为了更伟大的利益”而必须让哈利死亡的宿命?

看见岩洞里的邓布利多倒在地上的哀泣?

看见邓布利多以身入局,最后像个破娃娃般从塔楼滚落?

也许他还看见了自己会为他而死。

他终于尝到了那句口号背后迟来的代价。他失去了那个夏日,那人注视着他时眼里蔚蓝色的世界,曾经为他完全敞开。

他还懂得了忏悔。几十年前被碾碎在那句口号下的,千千万万人的喜悲爱恨,终于从遥远的时光深处,报复地给他携来了一丝迟到的血气。
他终于闻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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